※本篇【小檸檬】專欄文章內容為投稿者經歷，涉及個人觀感，請斟酌閱讀。
※職業：老師
文／東燁
有一回，聊起「斜眼亂看，可能引來殺機」的這件怪事，我跟阿凱示範給大家看。我說在我們年輕的時候，你要是帶著這種瞇瞇還歪一邊的眼神，走到街上去，路邊那些比你還屁的小屁孩，就會問你看屁，然後打你一巴掌。
然後呢？他問。於是我告訴他，如果一樣的眼神，你遇到台中的飆車族，飆車族就會先打你一巴掌，然後才問你看屁。
那還有更厲害的嗎？他已經被我「摸」了兩下臉，還不死心又問。因此我就又告訴他，在更早更早之前，他要是這樣踏出高雄車站，會有什麼下場。
「會有什麼下場？」他很天真地問。
「沒有人會問你看屁，但是大家都會衝上來扁你。」然後我就雙手在阿凱臉上亂巴一通，讓全班都笑翻了。
阿凱這小子活脫脫就是胖虎的翻版，老以為自己天下無敵。高一入學不久，國文課後的閒聊，他充滿傲氣地告訴我，說接下來要在這學校中，當三年老大。而我告訴他，這種事你想都別想，大力士健身房裡頭有很多拳擊裝備，你戴一戴，打得贏號稱「真人版哥吉拉」的體育班科主任再說吧。
▲阿凱就像是胖虎的翻版，一心要當老大。（示意圖／取自免費圖庫Pakutaso）
有一回，他跟一群小鬼們起哄，說要找個老師來「動動」，說著就鎖定了跟他們最熟的我，結果在體育館裡，當我說：「來來，放下老師跟學生的身分，給你一個機會，過來『動』一下，我保證事後不追究，要不要？」
這個很像胖虎的小鬼，居然尷尬地趕緊搖頭，說一切都是誤會，還把責任推給旁邊那個瘦巴巴又戴著眼睛，看起來很像大雄的另一個小鬼。
我告訴胖虎……不對，是阿凱。我告訴阿凱，瞇著眼睛看人，很容易引來誤會，給自己多添麻煩，隨便放話要動誰，更是愚蠢至極的不智之舉，尤其當你想「動」的那個人，位階或身分都在你之上時，你以後就別想有好日子過。比如你在職場，比如你在軍中。
後來阿凱果然沒有再去動誰，倒是經常抽菸或翹課，最後當他決定休學離開前，我們又聊過幾次。由衷地，我建議他腳踏實地，先考幾張實用的證照，培養真正的一技之長，哪怕工作辛苦，都還能夠賺錢養活自己，千萬別再天真地以為光靠一雙拳頭，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。
我說，你再會打，都打不贏警察，更打不贏社會輿論。要知道，葉問之所以揚威天下，不是因為他打贏全城武館的拳師，而是因為他打倒了很多日本軍閥的壞人──我說的是電影的那個葉問。
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，至今我偶爾還會想起阿凱。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？尤其當每年六月，校園裡獨角仙晃來晃去，或年底前後，即將冬眠的蛇類，會出來逛逛大街時，我總特別想念阿凱。
有一回，聊起我挾了兩條龜殼花去水溝邊放生的事，阿凱頗不以為然，大肆吹噓著他從小到大，在山上是怎樣把一條條倒楣的蛇給生剝殘殺的威風事蹟。
我聽著聽著，問他：「小子，你設想一個畫面：有天早上，你起床就覺得肚子很餓，於是你拿點零錢想去買蛋餅，一走出家門，不到三十公尺，忽然有個巨人從你後面靠近，一把扯住你頭髮，瞬間扭斷你脖子，在你還沒完全斷氣前，巨人用刀子割開你頭皮，將你的整條脊椎骨『刷』地一下全都扯出來，然後把你剝皮剝乾淨，再剁成一截一截……你會覺得很開心嗎？」
「那只是一條蛇耶？」阿凱瞪眼問我。
「對巨人來說，你也只是一個不重要的存在呀。」我說：「差別只是，你是出門去吃早餐的，那條蛇可能是剛吃完早餐，正要回家的。它沒做壞事，你也沒有非得要它死的理由，大家純粹都是路過而已，你憑什麼殺牠？」我不知道阿凱能否在一個簡單的比方中，學會尊重萬物的生命權，但由衷希望，他別再隨便玩死任何一種小動物，這樣就好。
又一個夏天到來，感覺上似乎就應該翻翻臉書，找找這個臭小子，問他最近忙什麼去了。希望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亂「動」任何人或任何小動物的小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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